来源：昆明日报、昆明市博物馆合办栏目——滇池人文地理 《环滇考古记1》（昆明日报：2012-07-25）

    2012年6月的一个下午，坐落在拓东路上的昆明市博物馆还在改造中。年逾七旬的昆明考古学家胡绍锦在他的工作室等着我们，这里的安静与街边嘈杂的车流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屋内除了一台电脑和窗边放置了几十年的写字台，基本上全被各类化石、石器所占据。老人背略有些驼，头发也已花白，但精神极好，与我们简单寒暄后便马上“进入角色”：“这边主要是古生物化石，柜子里的就是‘昆明人’骨骼化石……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人继续我的研究，能让这些化石拥有自己的陈列馆。”

　　“昆明人”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昆明最重要的考古发现之一，这个重要发现把昆明历史向前推进了三万年。

沉睡的遗址

鲜为人知的“昆明人”

　　位于昆明呈贡龙潭山的昆明人遗址仍然静静地躺在滇池湖畔，逐渐湮没在历史中。

　　打开百度，分别输入“元谋人”、“北京人”、“山顶洞人”、“晚期智人”等名词，均能跳出数量惊人的搜索结果，可是关于“昆明人”的搜索结果却鲜见一条古人类信息。在龙潭山古人类遗址被发现近40年后，在遗址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25年后，“昆明人”，这群最早在滇池湖畔打猎生活的古人类依然不为多数人所知。

　　现在，当元谋人遗址、周口店北京人遗址等古人类博物馆每天按时开门迎客时，位于昆明呈贡龙潭山的“昆明人”遗址仍然静静地躺在滇池湖畔，逐渐湮没在历史中。

　　坐落在呈贡区大渔乡邓家庄东南处一个叫做“三悬水”的地方，一座“馒头”型孤山映入眼帘，山脚下，一块印有“云南省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在烈日下熠熠生辉，但还是掩盖不住这里杂草丛生的苍凉。

　　“像昆明龙潭山这样位于中心城市的古人类遗址在世界上非常稀少，而其他城市都建起了古人类遗址博物馆。”从而立之年到古稀白发，胡绍锦在龙潭山进行发掘研究，一干就是40年。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昆明人”博物馆建成，是他毕生的心愿。

39年前的执著

发现“昆明人”遗址

　　“这个重要发现把昆明历史推前了三万年，昆明古人类与旧石器文化是元谋猿人及其文化的继承和发展。”

　　1973年，从事旧石器发掘研究的胡绍锦第一次来到龙潭山，就立刻被这里的地貌所吸引：孤山、许多坐北朝南的洞穴、靠近滇池水源。“这里不仅可能有石器，还很可能曾有古人类居住过。”随即，胡绍锦把龙潭山分为三个洞穴遗址，开始发掘和研究。

　　几个月后，胡绍锦就在龙潭山的多个地点发现了中国犀牛、云南马、貘类、鹿类等大批哺乳动物化石，初步证实了他当初的设想；1975年2月，胡绍锦又在龙潭山的西南坡发现了一批与哺乳动物化石共存的刮削器、砍砸器等旧石器；随着胡绍锦1976年在龙潭山第二号洞发现一块古人类顶骨化石，“昆明人”的神秘面纱由此掀开。

　　最振奋人心的是1983年出土的一枚形态特殊的早期人类乳齿化石，这是胡绍锦与中国科学院的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专家邱中郎、张银运合作发掘而出的，经测定，该化石距今约三万年。胡绍锦还在文化层中发现有丰富的炭屑、烧骨和灰烬，遗址中还有保留较完整的火塘，证明昆明曾有旧石器晚期和新石器早期的原始人类居住。

　　“这个重要发现把昆明历史推前了三万年，昆明古人类与旧石器文化是元谋猿人及其文化的继承和发展，对于研究我国乃至亚洲人类起源及演化有很大意义。此外，还有可能探索出昆明与整个东南亚和印巴次大陆间在古老文化方面的渊源关系，这将非常有意义。”胡绍锦至今依然对自己的发现充满激情。

冒着炮火前进

龙潭山几度不保

　　1987年，龙潭山古人类遗址被云南省政府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我国许多专业文献已将此重要发现载入史册。

　　胡绍锦回忆，1973年当龙潭山还是一座采石场的时候，许多采石专业户每天都在炸山取石，“当时整座山被炸得面目全非，开展考古研究工作特别危险”。一天，胡绍锦正在一号洞穴口进行考古挖掘，忽然一声巨响，胡绍锦赶紧跑出洞穴，这时，一块馒头大的石头正正地砸在他头上，“那天幸好我戴着安全帽，不然肯定没命。”那是胡绍锦在龙潭山最危险的一次经历，但是这并没有停止他考古挖掘的脚步。两年时间里，胡绍锦的考古工作都在龙潭山震耳欲聋的炸石声中进行，用胡绍锦的话说：“我的工作就是冒着炮火前进”。

　　1975年，一位香港客商看中了龙潭山，认为这是一块风水宝地，要把这里开发成公墓。“当时名字都起好了，叫天堂公园。”胡绍锦回忆，有不少考古工作者迫于压力，都在同意书上签了字。但是，开发商的人找了胡绍锦好几回，他都拒绝签字，并不断写信给市政府为龙潭山请求保护。胡绍锦的努力最终没有白费，后来市政府和市人大专门为此召开会议，明确规定龙潭山为法定文物保护单位，未经允许不得擅自更改，采石场的开采也被勒令停止。

　　1979年，龙潭山古人类遗址被列为昆明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随后，龙潭山在世界上的名声也大了起来，贾兰坡、邱中郎、克拉克等上百名中外著名考古学家多次来到龙潭山考察，并与胡绍锦等专家进行学术交流。1987年，龙潭山古人类遗址被云南省政府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我国许多专业文献已将此重要发现载入史册。

研究力量不足

龙潭山有宝难出

　　“倘若继续发掘，在龙潭山很可能还会寻找到更古老的人类遗存。”

　　虽然龙潭山得到了保护，但是不少在这里出土的文物却留不住。“那枚三万年前的人类乳齿化石目前在北京，因为那里有更好的专家和专业的博物馆。”胡绍锦满脸无奈，他的办公室里，龙潭山出土的动物化石、石器在地上随处可见，人类头盖骨等化石被摆放在柜子里，虽然他很爱惜，但却不能回避这些珍贵文物被冷落的心酸。

　　“从出土的化石和石器推断，龙潭山的远古居民包括早期智人、晚期智人两个阶段的古人类。”胡绍锦介绍，早期智人为距今20多万年，晚期智人则一般指生活在距今10万至1万年。“虽然那枚人类乳齿化石仅为三万年前，但由于这些洞穴遗址均未发掘见底，倘若继续发掘，在龙潭山很有可能还会寻找到更古老的人类遗存。”由于缺乏经费保障，胡绍锦经常都是“单枪匹马”战斗在龙潭山的考古第一线。退休10年后，已经70岁的胡绍锦今年又接受昆明市博物馆的返聘，继续对龙潭山的资料进行整理和研究。

　　“我退休后就没有继续进行龙潭山的考古工作了，所以现在的研究水平还停滞在十年前。” 胡绍锦若想再次回到龙潭山进行发掘，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

地理位置独特

盼建“昆明人”博物馆

　　“在我国，相当于省会以上的大都市，目前仅有北京市、南京市及昆明市在其辖区交通方便的地方拥有古人类遗址。”

　　前阵子，滇贵两地曝出争夺“陈圆圆故里”的新闻，这也暴露出地方人文历史资源的不足。作为全国首批历史文化名城，昆明并不缺乏这样的资源，但像龙潭山古人类遗址这样的文化资源，却一直备受冷落。

　　“随着经济的发展，大量外来人员涌入昆明，但他们对昆明这座城市的历史不得其详，这就要求我们必须知道自己的根在哪儿，从而增强昆明人的归属感和认同感。”早在2005年，呈贡区副区长王健雄就有打造“昆明人”博物馆的设想，并于2008年由呈贡出台了对龙潭山古人类遗址的保护性文化专项规划，划定了龙潭山遗址的保护范围，但目前也只是停留在保护阶段。“除了书本上的宣传，我们希望政府加大对昆明现有的历史文化景点的投入，比如在龙潭山建立‘昆明人’博物馆，吸引学生和游客参观学习，增强昆明在全国乃至世界的影响力。”王健雄说。

　　“‘昆明人’博物馆不仅要有参观价值，更要有研究价值。”王健雄认为，博物馆除了展示文物之外，还要有一支专业的研究队伍继续进行考古工作。从胡绍锦目前的研究成果来看，龙潭山的晚期智人属蒙古人种南亚类型，除了可以初步判定“昆明人”的人种以外，龙潭山古人类遗址的发现还对旧石器考古学、地质学、地理学、古气候学、病理学等学科有突出贡献。

　　“在我国，相当于省会以上的大都市，目前仅有北京市、南京市及昆明市在其辖区交通方便的地方拥有古人类遗址。世界上仅有罗马等少数大城市附近具有如此古老的人文资源。作为历史文化名城的昆明有此殊荣，令人自豪。”胡绍锦认为，昆明可以参照元谋人、周口店北京人遗址等博物馆模式，打造属于我们自己的田野博物馆。